分享:《为“导热外出”正名》和《“阴火”浅解》两篇
为“导热外出”正名
傅爱明/1981.4
热证是八纲辨证中很重要的一纲,它有虚实之分,其治则是“热者寒之”。实热为有余,又须“有余折之”,传统上有解表透热、通腑泄热、辛寒清热、苦寒清热等法,名目繁多,而其中相当部分均可以“导热外出”概之。“导热外出”虽未曾明确提过,但实为古人用于实热证的基本治法。
导热外出的理论来源于《内经》
《素问•热沦》中治热条文有二:“三阳经络皆受其病而未入于藏者,故可汗而已。”“其未满三日者可汗而已,其满三日者可泄而已。”笔者认为不论“汗”或”泄”,皆含导热外出之意,以满否三日来区分治法,实言治热须先审病之久暂,以别热之所在,再因势利导,“其在皮者汗而发之”,一其下者引而竭之”,经两条途经,来导热外出。
《内经》治病以针刺法最为常用,治热也是如此。《灵枢•热病》曰“热病三日,……人迎躁者,取之诸阳五十九刺,以泻其热而出其汗。”《灵枢•刺节真邪》曰:凡刺热邪越而沧,出游不归乃无病,为开通辟门户,使邪得出病乃己。”可见针刺既能直接以手法开合使邪热外泄,又能间接通过发汗等效应而达到治热的目的,这些机理也均是导热外出。
其它如“体若燔炭,汗出而散”,“火郁发之”等等,皆是《内经》治热的典范。尽管《内经》未明言导热外出一同,但其理法实际上已阐明。
导热外出是仲景治热的重要方法
仲景治热,在太阳用麻、桂为君,以发汗解肌,驱邪外出、郁阳得泄故能不清热而热自消。在少阳用柴胡为君,以转透郁热。入阳明经虽热甚,但仍为无形邪热,犹可转透,故用石膏为君,辛寒清透。至阳明腑实内结,邪热已无转透之机,故改用大黄为君,因势利导而下之,别开出路。以上三阳证之主方,在导热外出上是一致的。再如大青龙汤、大柴胡汤、大陷胸汤、桂麻各半汤、桂枝二越婢一汤,麻杏石甘汤、枝子豉汤、桃核承气汤和抵当汤,等等,亦皆导热外出,仅泄热途径不同而已。
在《金匮要略》中,风水表热用越婢汤以透表热泄,热入血室用小柴胡汤转透郁热,热毒肠痈用大黄牡丹汤攻下泻热、逐淤排脓,湿热黄疸或汗,或吐、或下、或利,皆系本法的具体应用。
综上所述,仲景治热,证属有余者,不单纯用寒凉清泻药,而是通过导热外出手段达到治热的目的。
导热外出是治疗温病的关健
叶天士在《外感温热篇》中指出:“在卫汗之可也,到气才可清气,入营犹可透热转气……”寥寥数语,导热外出的治法已一目了然。
吴鞠通治上焦温病初起邪在卫分者,用银翘散轻清之品,并嘱后人“勿过煎肺药取轻清,过煎则味厚而入中焦矣。”治太阴温病初起,咳而发热者用桑菊饮,治热入气分、火热炽盛者用白虎汤,热入阳明、腑实内结者用承气汤,皆仿仲景法,清而泄之。治太阴温病二、三日,心烦不安,胸痞欲呕者,用瓜蒂散催吐,以发越胸隔之热,显然也属于本法。治温病初入营分用清营汤,方中银、翘、竹叶轻清之品,正为透营转气而设。这些治法虽用于温病不同阶段,但均体现了导热外出法则。
在治温病中,“救津液”是十分重要的,但伤津液乃患于热邪,只有及时导热外出,才能有效地保护津液,不至于“亡羊补牢”,疲于救津。否则温邪稽留不去,不断耗伤津液,救津液是被动或徒劳的。因此《温病条辨》先论银翘散、白虎汤和承气汤,编在生脉散、增液汤之前,其道理就是“必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”。
从上讨论,可归纳导热外出的具体途经如下:(一)发汗:如银翘散、桂枝二越婢一汤;(二)宣透:如枝子鼓汤、升阳散火汤;(三)涌吐:如瓜蒂散、千金烧盐方;(四)通腑:如承气汤、抵当汤;(五)利尿:如八正散、小蓟饮子。
导热外出法对实热证来说是一种治病求本,历代医家运用治病,获良好疗效,甚至某些病证的治疗非用此法不可(如承气汤证)。而且本法没有寒遏留邪之弊,比单纯的寒凉清热法全面。笔者今冒昧提出“导热外出”之词,希同道斧正。
“阴火”浅解
傅爱明/1984.1
李杲在脾胃学说中独创地提出“阴火”,其内容主要阐述脾胃气虚导致气或失调而产生诸证,其治是培土升清以降火,补中益气汤为其代表方。由于李杲对“阴火”本质说明不清,注释者纷纭不一,诸论概之有四,一认为脾胃虚则肺气先绝,致卫外不固而易感六淫,外感之邪便是火,然外感之邪在于卫表,位属阳中之阳,岂能名“阴火”。二认为是脾胃温停,蕴热化火上冲,若是则当清热降火渗湿,岂能再用甘温助其湿热?三是中焦寒湿下注,下焦阳气被迫上浮,证似格阳而稍轻。但格阳必用引火归源法,岂能再用升提法?四以脾胃气虚,化源匮乏,致阴血亏虚而发热,此火相当于下焦阴亏水不制火之证。此说较上三者近理,但仍囿于下焦之火上冲之说。窃思此虚火既已上炎,当可再用升提已炎之上火?于理欠园。
据李杲自述,病理阴火生于饮食不节、思虑劳倦过度、损伤脾胃之气,致谷气下溜而“阴火”上扰。故言为“阴火”者必具二证:一,为脾虚气陷,一为“阴火”上扰诸证。脾虚气陷则有纳减、少气、懒言、怠惰,嗜卧、脘腹坠胀,久泄,脱肛等症;“阴火”上扰则有身热、面赤、口苦、咽干、眩目、头痛等症。综观之,颇有中寒上热之态,其所呈现火热诸症,皆属上焦病变,亦不当名之曰“阴火”,究竟此火出于何处?
盖饮食入胃,经脾之运化升清,水谷精气上输入肺,然后上焦开发,若雾露之溉,敷布周身,然脾之运化升清与上焦宣发之气,皆赖相火之推动,张介宾认为“五脏之阳气非此不能发”,《黄庭经》谓“肾气经于上焦,营于中焦”,从而可以理解,在上焦宣发之气中,既包含脾胃上输之水谷精气,亦有肾气上输之相火。前者起滋润作用而本阴,后者起温煦作用而性本阳。二者一阴一阳,阳靠阴滋润制约,阴靠阳推动敷布,共同完成生理功能。
在病理情况下,谷气下溜无以上奉,上焦宣发之气因此缺乏水谷阴柔之气,致下焦上输之相火失于制约,而呈如燎如焚了,从而产生上焦“阴火”诸症。故其病机本在中焦,变见上焦,正如李杲所说:“脾胃气衰元气不足而心火独盛”。这里“元气”,实指水谷之气,《内外伤辨惑论》曰:“夫元气谷气营气卫气……此数者皆饮食入胃,上行胃气之异名,其实一也。”李杲说:“心火者,阴火也,始于下焦”。不难理解,“心火”即指下焦上输之相火,因其源于下焦,故“阴火”得名。再观“心火独盛”之“独”字,便可悟出:水谷精气下溜,不能上奉以谐和,故“心火独盛”,“阴火”既是病理名词,亦是生理名词,只有当它失于制约,在“独盛”的情况下,才转为病理。
李杲对阴火不用苦寒、滋阴、清降,而用甘温升提之法,其理在于调整上焦宣发之气,只有针对谷气下溜、无以上奉这一病机,始能化升水谷精气来滋润上焦失制之相火。故阴火之治,实寓有阳中求阴,再以阴配阳之妙。